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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O3NoraZ
梦着就不必醒转
  1. 悄悄话
  2. 归档

包荣兴给从床里扒拉出来的时候,天都还没亮呢。月亮收敛了漫身的冷光,只悄不吱声地隐在云层里;黎明前的天暗得伸手不见五指,反倒是叶修的眼珠子亮晶晶的,像盏小灯。包荣兴一向睡得天昏地暗,叶修在对他的睡姿从头点评到脚都没能醒来,直到同行的莫凡忍无可忍,把他拎出被窝才睡意朦胧地睁开了眼——“哎哟老大早!”

 

叶修笑眯眯地捂了他的嘴,让他收拾行囊去。包子只觉莫名其妙:“说好的说走就走的旅行呢?”

 

叶修和莫凡动作一致地抱臂站在一旁,看包子忙得团团转——衣服是必须的,武器“暗器”更不能少,梳子之流落下也不方便……统统裹进包袱。

 

莫凡起得更早些,早在午夜之时便被叶修玩了一出活生生的鬼压床。他的警戒性很高,莫不是天天忙得脚不点地,兜来转去地全职伺候叶修这位精贵病人,哪能让叶修拖着气血两亏的身体给偷袭了。他一觉醒来便知不好,猛地暴起、抄起手里剑抵在来人喉口……却见是叶修。左脸写着饶有兴味,右脸写着太粗心了的叶修。莫凡下意识想解释,张了张嘴,还是没说什么。难不成对当事人说“你太让人操心,害得我总是忙不过来”?不要说莫凡,寻常人都要脸红的。

 

本来按照莫凡的意思,着实没什么可收拾的。当年他在城外,不过随身带条毯子、带一水瓢,便可纵横四方了。他一派清心寡欲的性子,真不把出门在外当成什么事,走便走了。说来叶修此行也怪,大晚上地喊人起来,一副急吼吼的样子。真看人收拾起来,自己却婆婆妈妈的:这个怎么不带,那样怎么也不带。莫凡脸上不显,心里哭笑不得,只是耸耸肩随他。他不爱说话,叶修自导自演,连蒙带猜,二人勉强也算是聊得挺高兴,区区整理行李,竟理了一个多时辰。

 

叶修的细致乍看好笑,此时安静下来回身看结果,莫凡心中免不得一凛。叶修插科打诨之下,自己的行礼几乎有对方一手接管。存下的手里剑、烟玉这类消耗品远远超过正常用量,衣物干粮却几乎等于没带。这样的行囊,堪称月黑风高夜、杀人放火天必备佳品。叶修,想去砸谁的场子呢?

 

心中兜兜转转,莫凡到底还是什么都没问。叶修不想说的,他自不能逼他说,没有这个资格,也没有这个能力。若只论助他一臂之力,却是没人比自己更合适了。

 

包子还在上蹿下跳地理行李——昨儿买来的桂花糕,罗辑给的小暗器,拍倒过那劳什子狮子座的树的枝丫……叶修咳咳了两句,“包子,差不多够了啊。”

 

包子看着身后足有半人高的行礼,表情有点困惑。“不行,还差一样。”说着,他从床底下摸出一人脸大圆铁盒。

 

叶修的面色有点扭曲:“就一样?”

 

包子嗯了一声,满脸兴色地掀开盖给他看:“这是我宝箱——老大你看!”

 

叶修一抬眼就给镇住了。如韩文清、黄少天这类老友来看他,多半会捎些东西。就算人不来,也常托旅人递他些杂物。类似的事,叶秋更没少做。他没个所谓,除了自己留些衣服杂品,其余如特产、摆设,他多半一半塞给沐橙,一半递了包子。平时不见包子拿出来用,还当他不喜欢,原来净给塞这,宝贝起来了。

 

想到此,纵然铁石心肠,心里也能柔软起来。叶修伸手,包子很配合地俯身给他摸了摸头。正想说些什么,却见莫凡伸出手去,极有条理地从那大包里掏出衣服武器,连带摸了些零嘴出来,系了个包。

 

包子头还在叶修手下,没舍得站起身,只是回眼瞪他,莫凡却视若无睹,看了眼那铁盒,小心翼翼地捧了合上,塞回床底:“安全。”

 

包子就着躬身的姿势思索起来,猛地一合掌,吓了莫凡一跳。他恍然大悟道:“有道理!”

 

莫凡懒得理他。

 

叶修收了搁在包子头顶的手,摸出块火石,从怀里把那根珠光宝气的烟枪捞了出来,点上了。包子特别委屈地看他,像隔壁酱油铺门口拴着的大黄狗。

 

叶修给看得一阵愧疚,好像他离家出走那天小点咬着他的裤脚,也是一样的眼神。这么一想倒有些好笑,他摸摸鼻子别过眼去,眼不见为净。

 

为了掩人耳目,叶修的“烟”里常掺些奇形怪状的药物,味道呛人的很,总被嫌弃。他也不解释,只调笑说自己英明神武,必须找点什么压制一下,否则那些凡夫俗子们,不得分分钟给他跪下?——别人只当叶修烟瘾重还找借口,殊不知这还真是药。叶秋给他磨来那药向来是非皇亲国戚见不到的,纵使放眼皇族,真正能用上的也不过一只手的数目。说是药,不如说是石。相传鲲鹏扶摇而上九万里,从北冥徙至南冥,后人偏道那羽毛化身为石,栖于五岳之巅,灵芝妙草环绕,猛虎长蛇,磨牙吮血,舍己相护。貌不惊人的拇指大一块石头,须得葬送数百头颅。

 

唯有江南叶家有这等功夫,悄然采之,不伤分毫。若非如此,老牌氏族尽数殆尽的十年前一役,叶家何以独善其身?王朝腐朽,人人得而诛之。氏族傲慢,人人恨不得手刃之。旧太子生性怯懦,适逢天生异象,竟吓破了胆,抛群臣于不顾,暗自潜逃。幸得当今天子揭竿而求诸海,应者云集。于是息氏不再,四海重合为一。而旧太子曝尸于野,委骨于草莽之间,天子仁善,厚葬之。停七之日有雷劫,昭示天理如此,息氏命数该绝。

 

旧事休提,这一手采药功夫保了叶家这又一度平安,自然也保得他家大少爷一条命。这药石堪称活死人肉白骨,只要有一口气就能给人吊着命,可以说哪里都好。唯一不好之处,便是用起来动静太大。桂子十里香,这药那种绵长又扎人的气味,却也不遑多让。

此时叶修不知抱了什么心思,毫不遮掩地吸起了没有加料的版本。莫凡扫了他一眼,疑惑之色几乎可以溢出来。包子更是毫不遮掩,皱着名字抱怨气味儿难闻。

 

“包子你不懂。”叶修深深地抽了一口,露出一脸餍足的神色,指挥他们跳窗走。“延年益寿。”

 

包子很享受这种氛围,摆了个自以为很像话本中的大侠的姿势跳了下去。莫凡把自己和对方的包袱跟着他一起掷了下去,下面登时传来包子哇哇乱叫的喊声。叶修觉得好笑,一口烟还没进嘴就给呛了出去。莫凡站在他身前一步处停下扎了个马步,手僵硬地往后虚抱了个圈:“上来。”

 

这两天被莫凡伺候惯了,叶修在短暂的心理斗争后,坦坦荡荡地趴了上去,挂在对方身后。叶修比莫凡还高一些,虽然努力把脚挂在对方身上,还是有种要着地的感觉。看着莫凡想跳,叶修尴尬地咳了一句:“咱改进一下方案。”

 

莫凡琢磨了片刻,只是把他往上提了提,保持这个姿势就跳了下去。

 

叶修一向对这个闷葫芦后辈没什么办法,否则也轮不着莫凡来对付他这个病人——其他人听不满几句话就给他折腾走了,哪有莫凡他烦任他烦,清风拂山岗的觉悟。更不用提包子。只要叶修说一句“这有利于恢复”,恨不得天上的星星都给他摘来。

 

一眨眼的功夫就落了地。莫凡很小心,一点冲击力都没有。叶修心里门儿清,拍拍对方的肩,招呼包子上路。

 

叶修的窗下是挺大一株桃树。落英缤纷与融雪相合,被行人踩过,一片狼藉。包子在这点功夫里又窜上了树,挺仔细地在找些什么。叶修催他快些,他唔了一声,忽的兴高采烈地跳下来,手里举着一小支桃枝,仔细给叶修插在了鬓侧。

 

叶修无语,看他笑得没心没肺,又不忍心打击。最后只是翻了个白眼,挥手上路。兴欣没什么底蕴,马厩里也没什么好马。叶修也不讲究,随手点了两匹,包子一人一匹,他和莫凡共一匹。

 

“去哪?”

 

莫凡把他先抱上马,随后自己也翻身而上,坐在叶修后侧。毕竟大病初愈,能让他多睡一会,就多睡一会。

 

“新嘉世。”叶修闹腾了大半宿,声音里带着掩盖不去的疲惫。他顿了一下,又道:“从这一刻起,我们可能就不再是兴欣的人了。”

 

半晌无话。再醒来时,叶修发现背后的人换了包子,莫凡横刀立马,挡在二人之前。他独自面对着数不清的百姓。那一张张苍白的面孔带着质疑、恐惧与愤怒的神色,看得人直寒进心里去。

 

——面前的拦路虎,是曾经熟悉的嘉世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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